“突、刺、斩、切、撩、劈、顿！”
月光下的冷风不停扑打在他的脸上，黑发上凝结产生的汗水一滴滴地从他眼前落下，贴身的黑衣也同样被浸湿大半。
耀黑的长剑从他正前劈下，被斩断的冷散空气于正中朝着两际扩散展开，他用力地呼气，由月光和星辰装缀的星空倒映在在光滑的剑身之上。
“呼，呼。”黑发的少年在喘息之际伸手从脸上擦拭而过，大片的汗水被随后驱逐至暗色笼罩下的落叶中。他忽然将手中长剑朝下插放，格特维拉钢打造的锋利剑刃毫不费力地将混合着大小石块的板结地面刺穿。
洛亚轻轻地将身体依靠在背后大树的枝干上，虽然喘气声逐渐平息，但胸口处的起伏依旧清晰可见。虽然相比普通的上位剑士而言他斗气与体力无疑都雄厚许多，但长达数小时、几乎没有丝毫停息的训练还是几乎将他全身上下的力量都消耗殆尽。
冷色的月光落在他一半的脸际上，黑发的少年忍住手臂上阵阵传来的酸疼和无力的不适感将手掌移动在眼前，即便处于黑夜，但充足的光线仍然让略微颤抖、修长的手指清晰可见。
“还不够呀……”他盯住自己的手掌，在用力握拳后指节逐次舒展。
将贯穿于地面的夜光提起，光滑的表面没有粘染丝毫的尘土，他的手指轻轻地从其上拂过，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在其上倒映的璀璨星光。
“夜光小姐，我们还需要多多努力呢。”他看着剑的锋刃上所蕴藏的深缀夜色，忽然微笑地说道。
黑耀的长剑在吹拂而来的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吟响。
洛亚轻轻的摇头，将夜光放入自己背后，目光落在遥远篝火前隐约模糊的两个纤瘦身影上。
确实是不够。
即便当初漆黑并且暴戾的愿望在纯白的约定后已经渐渐平息，甚至自己现在都能像是旁观者一般平静地注视着当年的过往，不过对比三年自己所许下的诺言，以自己如今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实力，也的确是非常压力山大。
璀璨如秘银的长发和鲜红色的大眼睛，拥有几乎和天使一样的完美容颜和强大实力的少女，背后似乎隐藏着诸多未知并且沉重的秘密，虽然在平日里一直都是披着坚强的外衣，但事实上，洛亚总是感觉她本应该是个一个能享受着安静生活的柔弱女孩子。
所以……
黑发的少年忽然摇头笑了笑，握住剑柄的手掌用力抓紧，他抬起目光，安静地落在遥远处的那一抹银白的身影。
夜晚的风没有任何声音，落叶缓缓在他的眼前飘下，然后定格，无边无际的星光与夜空在此刻忽然凝固。
洛亚眼眸忽然收缩，身体下意识地弹射而起，身后长剑化成一道夜色的闪电。
夜光顺直并且平滑地将眼前的夜色切开——也许断面会光滑无比，他平直地朝前方看去，视线被浓厚的暗幕所掩盖，同样没有捕捉到丝毫的细微声响。
仿佛除了他和手中的夜光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坠入了另外一片世界中。
这是——
手臂忽然被一只厚重的大手按住——这是一只枯瘦如柴但却异常有力的手掌，其上沟壑纵横的干枯皱纹如铁刀一般从他手臂上割划过，少年微微皱眉，身体在一刹的颤动后便极快地被制止下来。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老喜欢带着带着这个东西。”
洛亚将手臂从背后的大手挣脱而出后，朝后转身问道。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被黑袍覆盖的高大身影，空闲的左手所提的是一盏银白色的星辰灯，由其中散发的赤白不一的荧光将十奇拉外的夜色断绝为不同的世界。
“能在这片堕落的世界中行走，我主的战士同样是需要星辰的外衣。”和他年老的外表不同，对方的声音平稳并且有力，没有丝毫的孱孱日暮之景。
“那可真像是生活在夹缝里的老鼠。”黑发少年挑动自己的眉毛，朝着对方出声嘲讽。
“输掉了那一场战争之后，我们的确是成为了老鼠。”出乎意料的黑袍下的人没有丝毫的生气，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但是，这个狭小裂缝却终将会将这片腐朽的世界彻底取代，重新建立真正光明并且美好的世界。”
真是群疯子。
“那你们就继续加油啊，”洛亚略微翻动白眼，摇头将夜光重新放置在身后，“不过像您这种大人物不去为你们的伟大理想而奋斗，老是跟着我一个区区三阶的普通剑士干嘛？”
“因为你不单是我的弟子，同样也是领袖所选中的人。”老人单独的右眼倒映着前方闪烁不定的灯火，赤白的光线在他枯白的发丝中吹散。
“啊是这样呀，那我猜你们领袖一定也是瞎了眼。”少年耸耸肩膀，又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凝结于自己眼前叶片上的条条叶脉，一副懒得反驳的样子。
崔斯特微微摇头，但没有立即接话。
“对于那把剑，她喜欢吗？”良久之后，他才从口中吐出白气，缓缓问道。
“唔，拂晓的话，应该还是算好吧？”洛亚看来表情有点稍显犹豫，“不过这件事确实是该感谢你一下。”他又抬头对着对方说道。
“你是我弟子，这么的小事自然不足挂齿，”年老佣兵对着洛亚摆手，淡然的表情仿佛毫不在意，“拂晓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
“洛亚，我能看见你内心的执念，同样也能看得出她们在你心中的重量。”他将双手负在身后，又看了看眼前少年忽然紧张的面容和握紧剑柄的右手，“不要紧张，当初我们的约定我自然还是记得。”他的语音依旧平稳无比，“我想所说的，是同样的建议。”
“那我也是同的拒绝。”黑发少年的脸色稍微放缓，但同样决然拒绝。
“最开始的时候我便已经告诉过你，无论是在斗气还是剑术上的修行，都是属于我们共同的传承，”崔斯特仿佛没有听见洛亚的话音，他转头看着灯火笼罩外静止的星空，闪烁的火光他在深刻于脸上的皱纹里忽明忽暗，“所以即便你是我的弟子，我也不可能在这些之上给你丝毫的帮助。”
“还好吧，自己慢慢地修行也挺好的，而且艾莉她也会帮我的。”
“以洛亚你的天赋，即便是那个女孩竭尽全力地帮你，二十年后，你所在的极限也不过堪堪进入剑圣。”崔斯特的声音不急不缓，但逐渐抬高的声调也同时带来难以想象的压迫力，“四十岁不到的剑圣，这样的成就即便是在整个历史之中都算是优异，但是——”
他的语音稍微一顿，仅剩的右眼紧紧眯成了一条线，之前一直压低的语音忽然抬高，“在领袖所见的二十年后，这里的一切都将化成是一片虚无的空白，包括所有高山大泽陆地海洋乃至天空甚至于所有的文明和历史。”他忽然转身对向洛亚，独目之中爆发出骇人光芒，“洛亚，我的弟子，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的是不久的未来这里将爆发出一场远远超过一切过往并席卷一切的浪潮，甚至连我主和那些堕落的诸神也难以逃脱这样的巨大漩涡！在这样的浪潮之下，区区剑圣算是什么。”
洛亚在重压之下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豆大的虚汗一点点从着额上溢出，他一点一点地后退，忽然一把抓在身后大树的树干，用力抬起脖子并狠狠地将空气压入肺叶。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得出你们的这位领袖是病得不轻呀，”他的语音变得有些嘶哑，但还是试图用力地开口，“而且，即便就是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很好，也确实是如你说的那样，”崔斯特眼眸中的光芒缓缓黯淡，他在闭目之后轻轻叹气，话音再一次变得冷然而平缓，“但是你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吗，或者说，她所隐藏的是什么？”
“这……”
“我难以看穿她的命运，即便是我的视线也难以穿过那层厚重的云雾；我也同样难以知晓她的力量，即便是我也会在恍惚间因为云烟后的存在而惶恐，但是，”他忽然睁开眼瞳，透射而来的的视线彷如钉锤般击中洛亚的心跳，“即便你喜欢她，但她又……”
“只是这样吗？”
黑发的少年轻笑着打断老人的话语，他渐渐抬起自己的目光，用着十分坚定并且肯定的语气开口。
“对于艾莉的喜欢，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这和其他人，包括是她都没有任何的的相干。”
崔斯特哑然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冬日枯树般硬直的皱痕间忽然生出一点柔和春意，他微微仰头，重新将双眼闭合，仿佛在回忆过往时光。
“很好。”老人忽然怅然长叹，“洛亚，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吧。”
还未等洛亚回应，一阵庞大至难以想象的意志灌入他的识海。
“这是——”
在短暂剧烈的疼痛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意识越过层层树林以及山脉而蔓延到了天穹上方，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仿佛落于他眼底，甚至连细微如芥子都在视觉中历历在目。
“看向那边。”
崔斯特的声音在他耳边凭空响起。
洛亚下意识地调转视线，在视线的尽头是一片因为风声而摇晃的芦草，地面微微震动间青色草絮不断扬起，在黑色的夜色中上百枚幽黄宝石所闪烁的光芒清晰可见。
等等，这是！
在一瞬间后他的意识骤然坠入地面，洛亚惊恐地抬头看向崔斯特，心跳剧烈的抨击声将四周寂然的空气打碎，而后者则轻轻点头。
“共一百三十七头的幽原狼，虽然不知道是被谁所驱赶，但距离此地十几弗特尔的路程也许十分钟以内就能赶到，”崔斯特举起手中的星辰灯，灯光落在少年忽然失色的脸颊，轻声开口说道，“虽然那个女孩再过一会儿或许也会发现，不过我想先提醒你一下会更好。”
“保重，我的弟子。”
“等等！”洛亚忽然地用力喊道。
灯火刹然消失，破碎的流光淹没在夜色之下，随同一刻不见的还有身前的老者。
冷风带着呼呼声响扑打在他脸颊，身后夜光忽然抽出，一闪而过的寒光将于自己身前开始飘落的树叶斩为断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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